陈家沟的英雄,陈仲甡1853年做了什么?


作者/李通国

陈仲甡无疑是陈鑫家族最自豪最骄傲的,百年方能出一人的人物。陈森在自己家族谱中批到,“我高曾祖父皆文兼拳最优”,是陈仲甡在家族后代心目中地位最好的见证。只因为在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清朝末年,陈仲甡作了一件在族人眼里惊天动地的大事,那件事发生在1853年的夏天。

陈仲甡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物,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还是从一篇陈仲甡的传记说起吧!


、一篇陈仲甡传记

《陈仲甡传(中州先哲传)》中陈仲甡的1853:

“咸丰三年五月,粤寇林凤祥、李开方率众十万由巩渡河,踞温东河干柳林中,势张甚。陈仲甡倡乡人逐寇,与弟季甡、陈耕耘、从子陈淼、长子陈垚并徒数百,乡勇万余人助之。二十一日迎战,陈仲甡陷阵杀敌指挥数人,寇败又追杀数百人。明日寇大肆焚杀,所过皆墟,纵骁骑来薄,陈仲甡督众搏战,皆一当百,寇披易,死者相属,斩其一酋,寇又败去。寇连战不得志,悉自柳林出众约十万。陈仲甡命季甡率众伏沟右,陈耕耘率众伏沟左,自率众抵挡。一悍贼身长六尺,腰数围,殊死战。陈仲甡奇其貌,诱入沟,伏发,陈仲甡以枪斫其颈,贼匿马腹,搏之下,复飞身据鞍,陈仲甡一枪中贼喉,取其元,乃寇中骁将,破武昌时曾挟铜炮跃登城,号“大头王”杨辅清也。哗然四溃,比李堂阶率乡兵来助,寇已窜入柳林间。”【1】

在《陈仲甡传》中陈仲甡经历的是一场大型战役。

战役双方:被称作“粤寇”是太平军林凤祥、李开芳部,有十万之众,从巩县渡过黄河,扎营在温县东河滩柳树林中。陈仲甡部是由陈季甡、陈耕耘和他的两个儿子陈淼、陈垚率领徒弟数百人,及乡勇万余人。

战役第一阶段:阴历5月21日,陈仲甡主动迎战,冲锋陷阵杀敌指挥数人,太平军在败逃时又追杀数百人。

战役第二阶段:阴历5月22日,太平军报复行动,派出一只劲旅,放火焚烧,所过之处都成废墟。陈仲甡指挥众人抵抗,皆以一当百,太平军士兵死者相属,杀掉一个首领,太平军大败而去。

战役第三阶段:一场大战开始了!屡战屡败的太平军倾巢出动,十万军队从驻扎的柳树林出发进攻陈家沟。陈仲甡表现出一个军事家应有的才干,命令陈季甡率一部分人马埋伏沟右,陈耕耘率一部分人马埋伏沟左,自己率一部分人马正面抵挡。

战役亮点出现了,一太平军将领身长六尺,腰数围,作战英勇。陈仲甡暗自称奇,诱敌深入大沟中,埋伏两边的伏兵出击。陈仲甡以枪刺其颈,太平军将领藏身马腹侧,被搏之马下,迅速飞身上马,陈仲甡一枪刺中要害,乡勇一拥而上取其首级。后来得知此人是太平军一员猛将,在攻打武昌时一人挟两铜炮飞跃登城,外号“大头王”杨辅清。

战役全面结束:李堂阶(原文这样写,名字不同人写法有出入,按原作写法。作者注)率领乡兵来救援,太平军逃回柳林。

多么像古代军事小说描写的战争场景和英雄形象,换成是《三国演义》《水浒传》中的英雄的名字,没有人会怀疑。只是1853年的太平军有冷兵器,也有不少的火炮和火枪。在清政府正规军遇太平军屡战屡败,甚至一触即溃的情形下,有此等人才出现,形如鹤立鸡群。同一年,在蓑衣渡重创太平军的江忠源,在太平军撤离长沙后即提升为道员,3月又任命为湖北按察使。升迁速度之快,也只有战争时才会如此。此时的曾国潘,这个剿灭太平军的大清重臣,刚刚在阴历1月份就任湖南团练大臣。

陈仲甡真有指挥大战的军事才能?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得到此时正是求贤若渴的清政府重用呢?

《陈仲甡传(中州先哲传)》来源于《中州文献辑志》。

陈氏大杆

二、《中州文献辑志》是怎样的文献?

1914年9月,袁世凯发布大总统令,批准北洋政府国务院设立清史馆纂修清史的呈请,聘任赵尔巽为馆长。赵尔巽十分注重文献的征集工作,他函告全国各省:“列传志表,诸道并进,惟思编纂之事业,首以征访为先”要求各地设立文献征辑编纂处。

博学多才,酷爱古籍的李时灿被赵尔巽聘请为名誉协修,同时委任其为中州文献总编辑,负责征辑和整理中州文献。1915年中州文献征集处,嵩阳别署成立,总处设在北京骡马市大街,另在河南洛阳及各县设立分点。征集处在《国权报》上刊登征辑启事,发布征辑范围:凡所采辑以备清史取材,故时代以有清一代为限,地域以河南一省为限,凡史例所有,名在海内,皆所必采;谱牒家传,碑状表志也在采辑之列;名臣循吏,史馆有传者,轶事遗文皆应甄录;凡著述有以自见于世,不论说经之编、诗文各集、骄体散文、记事之录,或说部杂俎、方书评注,皆应征求。也就是说,凡与中州有关的文献均在征集之列。

李时灿等人对整理征集而来的文献进行了较为详细的整理。所有文献整理、装订成册,按经、史、子、集分类,编次成目,共编印《中州文献征辑处现存书目》3期,著录文献1597部。内容、版本比较好的本子,则刊印行世,著名的有《征续编》三十八卷、《中州先哲传》三十七卷、《中州诗征》三十卷、《周斋古文辞抄》十二卷、《河南人物小乐府》十二卷、《中州人物名籍录》等,当年就出版了《中州文献辑志》。《中州文献辑志》中的文章由贡献的人所写,李时灿组织编辑,所以能在短短不足一年的时间,整理出浩瀚的文献资料。

陈仲甡事迹的文章《陈仲甡传》列入《中州先哲传》“义行”篇中,原文作者是陈鑫,他为自己的父亲作的传记。

《中州文献辑志》收录时,只把文章结尾一句“仲甡事亲孝,教子严,与朋友信交有信,然循循儒雅,从未与人角。”改作“陈仲甡事亲纯孝,教子严,与朋友信然,风雅宜人,蔼然可亲,有名士古风”,删掉“陈仲甡,字仿随,武庠生。传其学者曰陈同、曰陈复元、曰陈丰聚、曰李景延、曰任长春,然皆不及仲甡。”一句。主要事迹仍然采用了陈鑫的说法,全文未动。

世人引用陈仲甡的故事时常常写上李时灿的名字,误以为时李时灿所作,这是误解!他在自己的文中提到过这件事,“民国四年,敏修先生征中州文献,得温邑《陈氏家乘》,采先大人事迹,列中州文献辑《义行传》”。敏修,是李时灿的字。那年,李时灿征集中州文献时,陈鑫送去了他写的《陈氏家乘》,最后只采用了其中人物事迹写作最详细的这一篇。

人们的想象中,为自己的父亲作传,最有发言权,其实不然。作传人常常按照想象中的人物形象,写自己最亲近的人或是自己。杨澄甫在著作《自序》中写作的历史事实十分混乱。陈鑫在1853年时四岁,自然不清楚当时发生的事情,他的文章所记有传闻,也有资料的来源。

最早写陈仲甡纪念文章《陈英义公传》收录在陈鑫的《陈氏太极拳图说》,是陈仲甡1871年去世时一个相交二十多年的老友为其写的悼文,此时距1853年那场事件18年。

“咸丰三年五月,粤匪渡河,率众十万,意欲踏平河朔。合郡惶惶,莫必其命,温尤临河,恐惧更甚。邑令张公,亲诣其家,敦请御敌。先生念切桑梓,义不容辞,遂披坚执锐,倡义勤王,率生徒数百人,直入敌营,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杀其骁将徽号“大头王”,又杀其伪司马、伪指挥数十人。贼为大却,遂潜师围怀城,然锐气已挫,及诸大帅兵至,遂望风而逃。”【2】

既是悼文,文章中不免虚夸之词。文章篇首写了一件离奇之事,陈仲甡三岁时失足落入井中,井水深丈余,可是小陈仲甡衣服都不曾沾湿,有一只白虎背负了他。

陈仲甡还是个军事家,小时候厌恶读书,于是弃文从武,学习“万人敌”,韬略技艺,无不精通。一个农民,研究上军事谋略了,似乎是为他能指挥这场战役作铺垫。

文中,1853年的陈仲甡是领众徒弟冲入敌营的英雄,不仅杀掉“大头王”,还杀其伪司马、伪指挥数十人。是篇也是最早说“粤匪率众十万”的文字。但比起陈鑫所述要含蓄许多,这只能称作是一场战斗。

林凤祥,太平军北伐将领,广西南宁武鸣人,北伐军将领。

三、众说纷纭

此后,关于陈仲甡的文字,越写演义越多,逐渐成了传奇。

民国元年,为陈鑫著作写序的岳运昌写的《陈英义先生传》收录在陈照丕《陈氏太极拳汇宗》。文章是陈仲甡悼文的改写,只有击败太平军一节有所不同。

“咸丰三年五月,长发林氏大头王率二十万众巢柳林中,杀人防火,为害民间,甚至奸幼女,比顽童,暴虐不可胜言。先生倡议削乱,与贼战黄河滩数日,取巨寇杨氏首级,又杀指挥数十人,余匪不可胜数,贼打败。潜师围覃怀不胜,从山后遁。”

文中,1853年的陈仲甡在黄河滩击败太平军,杀掉匪贼杨氏。太平军偷偷溜走围困怀庆府(沁阳),久战不胜,从山后逃遁。是篇说太平军有“二十万众”,对太平军的将领写法十分混乱,“长发林氏大头王”长发是民间对太平军的称号“长毛”的蔑视的称呼,把陈仲甡杀掉的“大头王”也列入高级将领之列,不知是作者思维混乱或是故意拔高“大头王”来衬托陈仲甡的功绩。

1921年李时灿为陈鑫《太极拳图画讲义》书稿作序时,这样写道:

咸丰癸丑,有草寇数十万自巩渡河,巢温南河干柳林众,李文清率民团御之,未遇贼而败走。陈英义先生与弟陈季甡与贼对垒交锋,英义先生单枪匹马直入万马军中,如入无人之境,单手出枪取酋首,如探囊取物。其弟陈季甡亦杀伪指挥数人。贼由是夺气,随移怀庆,由山西遁。

同年任廷瑚作序时,写道:

咸丰癸丑五月,有巨匪率众十万渡河犯温,陈英义以太极拳先杀寇王,又杀指挥数十人,大战黄河滩三日,皆大获全胜。嗣后,又平张落行、李占标长枪会匪,未尝败北,此皆太极拳之有功于世者也。

击败太平军终于与太极拳联系起来了,一个“太极英雄”的伟岸形象在经历了人们的笔头的运转之后塑造成熟了。他成了人们原意相信的,我们最终见到的功夫神话。

1931年冬至1932年春,跟随唐豪在老家考察过的陈子明写这件事是比及这些没有实地考察者写起来有所不同了。

“咸丰三年,洪杨军延及豫省,林凤祥、李开芳、李文元(应为吉文远,作者注)等率众由巩县占得舟渡黄河,直犯温境,所过残杀。公率族众抗之。……(大头王)时为先锋,公与战于村中老君堂左,以铁枪挑于马下,村人趁机取其首级,洪杨军皆惊溃。比及李棠阶部援师来助,洪杨军窜至柳树林。”【3】

第一次写出,战斗发生在“村中老君堂左”,是陈仲甡率族众所为。

众说纷纭。

好奇了!那场真实的战争,那场英雄出世的真实战斗,又当如何呢?

太平军北上,清军追击形势图

四、那场染指河南的战火

1853年,太平军攻入南京城后,分别派出两股部队北伐和西征,林凤祥、李开芳两人率领2万太平军北伐。

北伐军渡过长江在浦口登陆,踏上了北伐的征途。在安徽相继占领滁州和临淮关。阴历5月进入河南,攻克归德(今河南商丘),准备在刘家口渡过黄河,却遇到无法克服的困难。清军为了阻止北伐军渡河,把渡口附近的船只搜罗一空。北伐军只好沿着黄河南岸向西前进,寻找合适地点渡河。当时参加北伐军者络绎不绝,兵力很快增加到4万之众。

阴历五月二十一到达汜水,找到了数十条船,开始抢渡黄河。二十六日,北伐军大部渡过黄河,尚有一部分滞留南岸,追击的清军已经逼近,于是放弃渡河,向安徽方向转移。过河太平军,攻下温县,围攻怀庆,这些事情都被一个清军守城官员记录下来。

《粤匪犯怀实录》是太平军围攻怀庆时负责督守西城的河内县(今沁阳县)候选教谕田桂林的守城日记。咸丰三年从阴历五月二十二日到七月二十九日太平军撤围,除六月初八初九两天外,每天发生的事情作了详细记载。内容涉及怀庆的布防、军实的丰缺、民情的涨落、城内的疫情、相关的天气等,怀庆战役的情况无所不包。他记录客观,对清方官僚不掩盖其丑事,对太平军也不遮盖其善事。【4】

渡河后的作战兵力

从史料看渡过黄河的太平军士兵不足4万人,一过黄河就是温县城。《钦定平定粤匪方略》记载,围攻怀庆城的太平军最多时2万人左右,与渡过黄河人数相差无几。当地人听不懂南方人口音对“南蛮子”并不友好,在陈家沟遇到对抗就是例证。他们在温县没有充足的时间征兵到10万人,后来的《陈仲甡传记》中称陈仲甡与太平军十万或二十万之众作战,皆是道听途说。

太平军与清军对峙情形。

《粤匪犯怀实录》揭开了太平军与清军在怀庆对峙的战役情形。在怀庆地区,围攻太平军的清军人数不少,并在怀庆城形成合围之势,但他们对太平军畏惧异常,常常是围而不攻或者佯装攻击虚张声势。怀庆城外的清军扎营“距城十多里,远则三十里”,打仗在远距离用枪炮乱轰,一见太平军旗动,一闻太平军炮响则赶快逃跑。在太平军围攻怀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清军真正攻击太平军的战事实属罕见,更不用提动辄斩杀千百太平军的事情了。以清军的作战姿态,后来《陈仲甡传》中所说李棠阶领兵来救援陈仲甡可能是不实之词,田桂林在文中也只字未提。

太平军逃跑或主动撤离。

太平军攻怀庆城采用了已用就灵擅长使用的地道和地雷攻城法,但是被守城清军用煤窑犯人任瑞成识破了,但太平军仍然盲目相信战术的威力,总是寄希望于下一次能成功,迟迟下不了撤军北上的决心。直到阴历7月23日,他们才认识到这种方法攻城无望,然而战争形势已经不容他们改用新战术攻城,改变了预定的行军路线,转而向西进入山西再北上。25日太平军射书入城,明告清军“三两日即走”,开始有计划撤离。关于陈仲甡陈家沟一战影响到太平军围攻怀庆之说,都是毫无根据的信口雌黄。

有习武之风的陈家沟

五、英雄的真相

太平军过黄河之后,占领温县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太平军北上是孤军深入,他们是一只离玄之箭,目的并不在攻城略地,而是进攻北京,直接打击清政府的首都。但是他们没有支援,也没有后勤供应,沿途考掠夺来保证物质供应,所以他们每过一地,总是要攻打富裕的城市,不是为了占领,而是得到更多的物资补给。攻占温县,围怀庆(今河南沁阳)都是为了这个军事目的。

太平军北上与清兵对抗中,清军骑兵对太平军的步兵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太平军的一个士兵金有回忆道:“见官兵步队,不甚害怕,唯怕马队冲扑。”为了应对清军骑兵,北伐军也开始组建自己的骑兵队伍。组建骑兵必须大量的马匹,所以,征集马匹成为了北伐太平军的一个重要任务。北伐太平军进入河南以后,每到一个地方,太平军派出大量士兵四处搜掠马匹,就是要扩建骑兵。“到汴后,强占村庄民房,并在城外游弋,有骑马者,有骑驴者,其马驴皆抢自民间……贼遂分遣匪徒,于平皋、陈家沟、赵堡镇等村抢掠牲畜。”

陈仲甡的故事在这个背景下发生了。陈仲甡和族众遇到的太平军人马,就是到陈家沟抢掠牲畜的小股太平军。

《粤匪犯怀实录》关于陈仲甡和陈季甡的事迹记录在日记五月二十九日。

“贼首‘大头王’窜入温县陈家沟,此贼甚勇有力,两腋能挟两尊大炮飞身上城,到处破城全仗此贼为首。幸陈家沟有陈仲辛、季辛昆仲者,矛杆称为绝技,用大杆将‘大头王’就马上宁下,将头割下。贼人大怒,领大队打赵堡街,放火焚烧,延及河内、宝丰一带村庄,并无救护,幸陈仲辛等逃脱。”

事件:陈家沟陈仲辛、季辛兄弟,擅长使用矛杆,用大杆将‘大头王’就马上宁下,将头割下。陈仲辛是陈仲甡的误写。按照陈家沟的习武技能,陈仲甡使用的有可能是大杆,也可能是长枪。

报复:贼人大怒,领大队人马(显然最初是人单力薄)报复赵堡街,放火焚烧,延及河内、宝丰一带村庄,没有人救护。

结果:陈仲辛等幸运逃脱。

田桂林的日记是距离事件最近的记述,它是这段历史最可贵的记录。

那时的英雄陈仲甡经历了什么?

我们结合太平军在陈家沟一带的村庄派出多股士兵四处搜掠马匹,扩建骑兵的行动,及陈子明调查所写,重新建构一下这个历史事件:

外号“大头王”的小头目带领几个太平军士兵,到陈家沟强行拉农民的马、骡子、驴等牲畜。“大头”生性粗鲁,行为野蛮,引起了陈家沟人的强烈不满,以致发生肢体对抗。太平军打死打伤村民数人,抢走牲畜。行至村中老君堂左,陈仲甡带领一帮族人截住他们的去路。双方发生混战,陈仲甡用铁枪把“大头”挑于马下,怒不可遏的村民砍下他的首级。其他太平军士兵四散逃走。

太平军士兵报告后,太平军派出大队人马过来报复,陈仲甡等肇事人逃跑。怒气冲冲的太平军放火烧了陈家沟一带的村庄。没有人来救护。

会有人来救援吗?后人不都是写“李棠阶部援师来助”吗?田桂林没有写。从他所写的清军官员的表现看,可能真不会有人来。

陈仲甡等人袭击小股抢掠牲畜的太平军士兵,在清军不敢直接对抗,平民百姓不敢反抗之时,陈仲甡等无疑是个例外,陈家沟在河南是个例外,他是一个敢于站出来保护村民,对抗不平的英雄。

这件例外的事件像是煽动几下翅膀的蝴蝶,二十年,几十年,百余年后演变成惊人的旋风。

注释

【1】【2】陈鑫.陈式太极拳图说(简体版)【M】.太原:山西科技出版社2006

【3】陈子明.陈氏世传太极拳术【M】.中国武术学会出版,民国二十一年(1932)

【4】吴海平.《粤匪犯怀实录》的历史价值初探【J】.内蒙古师大学报(社科版)1989年第一期历史增刊

参考文献:

田桂林《粤匪犯怀实录》

武当武术传人 上世60年代的三次抗争 路迪民

 编辑的话:

太极拳是谁发明的?是中国武术史的重大事件。

“太极拳是陈王廷创造”是唐豪、顾留馨信口开河,主观之见、不尊重历史的妄言之说。许多武术家、武术理论家、武术史研究家和广大的太极拳爱好者,包括港台和海外的太极拳爱好者,对此提出否定意见,连续发表文章批驳唐、顾的论点。对这些意见,中国武术权威界却视而不闻。为此,太极拳正本清源的抗争历经二十多年。2014年开头,本网站欣喜地转载了两位太极拳史学家最近发表的考证文章,让我们和本站读者、太极拳爱好者,第一时间看到尊重中华武术历史的史学家的赤子之心,揭开了被污染了的太极拳历史正本清源的希望。

正文:

路迪民


太极拳作为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瑰宝,自清朝中叶面向社会以来,一直相传由武当张三丰所创。上世纪30年代之后,伴随着新文化运动中出现的疑古思潮,唐豪首先否定张三丰创拳,代之以河南温县陈家沟陈王廷创拳说,并给杨式、吴式、武式、孙式太极拳强加了陈王廷这个祖先①。新中国成立之后,顾留馨继承唐豪的衣钵,在极左思潮盛行的时代,进一步使张三丰创拳说成为禁区②。然而,武当武术传人并未屈服极左思潮的压力,曾在上世纪60年代进行过三次抗争。笔者综合有关资料,对这三次抗争大致有了一个系统的梳理。现作如下介绍,以供太极拳史的研究。

两起事件,一个症结

三次抗争,是围绕着两起事件发生的。其一是对《五式太极拳》的编写,其二是关于“简化太极拳”的推广。争论的主要焦点或症结相同,就是太极拳是否由陈家沟陈王廷所创?“缠丝劲”是否为各派太极拳的共同理论?由此又引起了第三次抗争,就是被有人称为“空前绝后”的关于“缠丝劲”的大讨论。

《五式太极拳》的编写,是国家体委为了适应出国需要,打算把杨式、陈式、吴式、孙式太极拳合编为一本书。因为顾留馨“武术家”兼“革命家”的身份,曾为越南胡志明以及江青、宋庆龄、叶剑英等我国党政领导人教过拳。国家体委就决定顾留馨作为这本书的总编。顾留馨还建议把武式太极拳也编入,故而由原计划的四式变为《五式太极拳》。

1961年3月,人民体育出版社编辑闫海找到顾留馨,把原始稿件和照片全部交给他。其中,孙式用孙剑云的原书(1957年出版),吴式用徐致一的原书(1958出版)。杨式原计划用牛春明已经交给出版社的初稿,后因牛春明去世等缘故,改由傅钟文和周元龙编写。武式则由郝少如编写。陈式已有李剑华、李经梧此前写的第一路书稿,因李剑华老病,由沈家桢在此基础上编写动作说明。为避免重复,太极拳源流和共同理论专设一章,由顾留馨执笔。

可是,顾留馨很快发现,要对五派太极拳“统一整理”,并非那么简单,首先在太极拳源流和原理上的看法就不一致。杨式、吴式、孙式,都以张三丰为太极拳创始人,都引用了张三丰的太极拳论,在原理上不承认陈式太极拳的“缠丝劲”。徐致一竟然认为“陈式为少林拳”。就连编写陈式太极拳的沈家桢(兼学陈杨两式),也以张三丰为太极拳创始人,并引用了张三丰太极拳论。这跟顾留馨所坚持的陈王廷创拳说大相径庭。顾留馨犯难了,觉得“势难融合”。于是在4月初写信给出版社,说他的能力和时间都不够,提请另行物色总编。但出版社复信说,只能克服困难,完成任务云云。顾留馨只得继续干下去③。

顾留馨为了坚持自己的观点,首先要说服沈家桢,“我一再和沈老函商陈式写法,并说服放弃张三丰传拳和伪托拳论的引证。”1961年9月,顾留馨到北京在出版社住了一个月,写成“五式”的共同理论。期间三次访问徐致一。徐致一明确表示,“缠丝劲”为陈式独有,不应列入共同理论。顾留馨遂将源流和共同理论带回上海改写,但仍以“缠丝劲”为共同理论,后寄北京请徐致一、孙剑云等审阅。徐、孙签署意见,均坚持“缠丝劲”为陈式独有。顾留馨还认为,孙剑云原书中的“许多姿势不好”,建议用孙禄堂拳姿,未得到孙剑云回音。 1962年,孙剑云干脆向出版社坚决要回书稿,表示不参加“五式”。于是,出版社于1962年6月30日函告顾留馨,改变出版计划,以“丛书”形式分册出版。

1963年,杨式、武式、陈式太极拳的书相继出版加上1957年和1958年已经出版的孙式、吴式两书,五式总算出齐了。其中,杨式与武式均在封面注名“顾留馨审”。顾留馨借审阅之机,把原来流传的张三丰太极拳论一律改为“武禹襄著”。只有徐致一、孙剑云的书,在附录的拳论中仍然保留了“此系武当山张三丰老师遗论,欲天下豪杰延年益寿,不徒作技艺之末也”的原文。1964年,顾留馨将其原来整理的源流和“共同理论”部分,重新整理出版了《太极拳研究》一书,为太极拳的源流及历史定了调。

《五式太极拳》的流产,使顾留馨用“缠丝劲”改造其他流派太极拳的企图未能实现,但顾留馨在另一方面却成功了,其《太极拳研究》一书,不仅使张三丰成为封建迷信和伪托附会的反面人物,关于张三丰创拳的研究也成为禁区。时至今日,官方及院校的太极拳史论著,仍然以唐豪顾留馨的考证为准。

第二件事,关于“简化太极拳”的推广。1956年,国家体委运动司武术科组织太极拳专家,在杨式太极拳中摘取20个动作,编串成24式简化套路,易学、易练、易记,很快就普及到全国各地以至海外。该套路先以挂图形式,由执笔人李天骥的拳姿出版,1958年又由李经梧先生演示,拍成电影科教片推广,顾留馨在上海推广简化太极拳是积极的,但他在1961年11月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了《简化太极拳》一书,不但坚持陈王廷创拳说,还把陈式的“缠丝劲”作为简化太极拳的要领列入书中。

因为国家体委于1956年创编的简化太极拳,明确指出是由传统杨式太极拳简化而来的。传统杨式太极拳不讲缠丝劲,顾留馨用缠丝劲解释简化太极拳,就是坚持要用缠丝劲来改造杨式太极拳,这就引起了原编者传人的不满。

出版社告诉顾留馨,国家体委武术科的李天骥对此书很有意见,认为未经武术科审核,其中的陈王廷创拳说不能同意,缠丝劲是陈式太极拳的。武术科毛伯浩科长于1961年12月12日也给顾留馨写信,说顾的书“与原著势难融汇”。顾留馨不听,于1962年2月又出了第二版,进一步论证陈王廷造拳,并列出了“陈世拳家世系表”和“太极拳传递系统表”。1963年10月,顾留馨为了与原编有所区别,遂将书名改为《怎样练习简化太极拳》出了第三版。

书名改了,内容没有变。国家体委仍接到不少人民来信,强烈反应在《简化太极拳》中讲陈氏创拳和缠丝劲不适当。于是毛伯浩对顾说:“以后是不是把简太停版算了”。体委武术处还给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局、上海市体委分别写信,令其停止出版《简化太极拳》一书。顾留馨迫不得已,于1964年12月给出版社去信,通知“停止再版此书”⑤。

简化太极拳是以国家体委武术科的名义编写推广的,是官方行为,对于太极拳的普及起了巨大作用。顾留馨在未经武术科审批的情况下(只是在上海报批了),把自己的源流观和缠丝劲加入简化太极拳中,显然是另起炉灶,别有意图。其结果正如《五式太极拳》的流产一样,不能得到武术界的公认,当然也不能得到国家体委的支持。其实,这两件事是互相关联的。顾留馨在《回忆关于太极拳的争论》中说:“我也明白,自从1961年出版了我编著的《简化太极拳》以后,武术科对《五式太极拳》的编写就不很支持了。”

伴随着顾留馨《简化太极拳》的多次出版’随之引起了武当武术传人的第三次抗争。即关于缠丝劲的一场“空前绝后”的大讨论。

1964年6月1日,徐致一在《体育报》上发表了《略谈太极拳的缠丝劲问题》一文。他首先认为,“缠丝劲”是陈式太极拳的独特要求,与其他各式的“运劲如抽丝”之含义不同,不可混为一谈。在文章最后,他“借此机会”谈到,国家体委编写的简化太极拳说明书,没有缠丝劲的要求,而上海出版的《简化太极拳》里,却把缠丝劲列为要求之一”,希望“好好地明确一下,以免初学者无所适从,同时,也免得在广大练拳朋友中间引起无谓的迷惑”。这确实是个实际问题。该文虽未点顾留馨之名,显然是针对顾留馨的著作而写的。

接着,《体育报》围绕缠丝劲问题以及对顾留馨《简化太极拳》一书的看法,连续发表七篇文章进行争论。支持徐致一观点的文章,主要有赵任情的《太极拳缠丝劲和抽丝劲的异同》,李经梧的《对缠丝劲等问题的看法》。徐致一又发表一篇《再谈太极拳的缠丝劲问题——答罗基宏先生》。反对徐致一观点的文章,主要有罗基宏的《(略谈太极拳的缠丝劲问题)读后》和《(太极拳缠丝劲和抽丝劲异同)之我见》,以及龙奉武的《也谈缠丝劲》,洪均生的《对缠丝劲实质的看法》、《就太极拳缠丝劲抽丝劲问题再作商讨》⑥。

由于缠丝劲的讨论涉及许多学术问题,这里没有必要对双方的观点分歧作详细介绍。这个讨论也没有结论,突然停止了,夭折了(由此,香港新武侠>刊登辩论文章的按语中称其为“绝后”)。为什么要停止?据笔者最近得到的资料分析,大概是因为双方的调子都越来越高。顾留馨说李经梧的文章“别有用心”,他还打算引出李天骥写文章对其批判,“擒贼必先擒王”⑦。甚至有人说徐致一的“一柔到底”是“反动阶级,也要在各个领域抓着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作救命符”。另一方,有人竟把顾留馨的书提到“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高度(这些文章均未发表@)。荣高棠则批评,“把缠丝劲说的神乎其神,吓唬人,有什么意思”。贺龙指示说:“你们这样搞,是搞不出名堂来的!要另搞别的方面的!”于是停止争论。
抗争的阵容及实质分析

上述三次抗争,参与者都是武当武术的主要传人,由此也可看出这几场争论的实质。

前文没有提到,然而是支持这场争论的一个统帅人物,他就是贺龙。

众所周知,贺龙是共和国的元帅,曾长期担任国家体委主任。他也是武术世家,自己还在1931年到武当山驻军期间向徐本善道总学过武当拳,与武当山有深厚的感情,对武当拳也有相当的了解⑨。

顾留馨对贺龙有如下一段回忆,他说:

1958年9月22日到10月7日,我在贺龙家教拳(注:为贺龙夫人薛明教拳)。我一共去贺龙家八次,有七次贺龙都在边上观看练拳……我当场练了半套陈式太极拳,贺龙看后很内行地说:‘这是一种能够打架的拳,是属于气功拳的一类。我家祖上几代人都会武术,练的是武当派拳术。武当派是张三丰创造的,一个人对付八九个人不成问题,连老太婆都欺负不得,可有真本事。’我根据自己的考据,说‘张三丰是道教领袖,《明史》上没有说他会拳术,到清初才有这么说法。’贺龙听完,朝我一望,换了话题。⑩”

顾留馨在此称赞了贺龙的为人,也道出了贺龙的武当派观点。后来他在文革初期的一张大字报写道:“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市体委党委就执行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颠倒黑白,转移目标,企图把我打成上海市体育界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头号人物……这不仅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流毒,而且幕后还有贺龙的黑手。⑾”

不错,贺龙确实是批顾的“幕后”指挥。顾留馨也在大字报中说:“1964年6月1日,体育报开展了太极拳缠丝劲问题的讨论,矛头对准我的太极拳著作。武术处毛伯浩来信说:‘贺总支持这个讨论,将不吝篇幅。’又据《体育通讯》1964年第五期载称:‘9月4日,贺龙说,在体育路线上也有两种思想,两条路线的斗争,’体育报‘要注意组织和刊登有关这方面的稿件。’”闫海在1967年4月的一份证明材料也说:“1964年6月,报上展开缠丝劲辨论之后,贺龙打电话指示体育报说,‘武术界有两条路线的斗争,缠丝劲文章发得好’。⑿”

李天骥是著名武当派传人。1957年到国家体委武术处任职,1964年当选中国武术协会副秘书长。他先后组织创编了24式、48式、88式太极拳(以杨式为主,但不称杨式,学界称为“国家套路”⒀),对太极拳的推广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被国家体委授予“新中国体育开拓者”荣誉称号。
简化太极拳是以国家武协武术处名义颁布的,在当时形势下,另起炉灶显然不合适。李天骥和很多推广者自然对此有意见。但顾留馨把很多要的看法都归罪于李天骥的挑拨,对李天骥恨之入骨。他曾于1964年6月12日和7月20日两次给国家体委党组书记荣高棠写信,状告李天骥。说李对他“心怀旧恨”,“两面三刀”,“一贯闹宗派”,“造谣挑拨”。把北京市武协1964年2月的一次委员会议(市武协主席李光主持,吴图南、李天骥、杨禹亭、孙剑云、崔毅士等人参加)对于缠丝劲的一些非议,说成李天骥“把武协作为他发泄私愤,闹宗派,植私党的场合。发动了亦官亦商的资产阶级分子,伪政权的小官僚,专爱吹牛的武术骗子,辞公职走单干道路的拳师,企图对我攻击。……暴露出一些人的阶级本质”。并且说“李天骥和父亲在抗战初期在东北流浪卖艺,后来在伪满机关穿老虎服,搞过肮脏事”。提请组织审察李天骥的历史问题。顾留馨还在1965年2月4日就北京市武协1964年12月的“缠丝劲讨论会”,向上海市体委党委告状,说“这个讨论会简直是审判会”,“武协是旧武师成堆的地方”⒁。这些告状信,恶意攻击我老武术家,把北京市武协说的一无是处,恐怕在领导眼中也只能起到相反的作用。

徐致一是吴式太极拳的重要传人,第一个就缠丝劲向顾留馨发起质疑。但他对顾留馨仍很尊重。顾留馨在《总编五式太极拳的经过》中说:“1961年9月中,我去北京住出版社内写稿,曾同闫海访问了徐致一先生三次……徐先生是我在三十多年前学吴式的启蒙老师,现虽见解不同,仍然是诚恳热情地商讨问题的。”他在《中南海教拳始末》中也提到,唐豪去世后,“几位老师都叹息地说,唐豪的死,是中国武术研究工作的一大损失。徐致一先生说:‘看来唐豪未完成的工作,今后只有徐震、顾留馨去完成了。’”显然,徐致一对缠丝劲的质疑,是从学术观点,从大局出发的。他在北京市武协会上的发言说:“陈氏拳讲缠丝劲,我不懂得”,“我只是说吴式没有缠丝劲,没有说好不好”。作为一个正宗的太极拳传人,人家不讲缠丝劲,你硬让他贯彻,不是赶着鸭子上架吗?然而,顾留馨在给上海体委党委的告状信中说:“应该考虑讨论会(路注:指北京市武协的缠丝劲讨论会)的参加者是不是基本群众,特别是吴图南、徐致一,过去捧住褚民谊过日子的,今天,我们党员当权派应引为警惕的”⒂。顾留馨对于待他“诚恳热情”的启蒙恩师也如此“抓辫子”、“打棍子”,实在令人可怕!

李经梧先生是陈式、吴式太极拳大家,也是众所公认的曾经名噪京津,功夫纯真,待人忠厚,把终生奉献给北戴河气功疗养院太极拳事业的武术功臣。是我国第一部电影教学纪录片《简化太极拳》的示范者。李经梧《对缠丝劲等问题的看法》一文,详细论述了“运劲如抽丝”与“缠丝劲”的区别,认为“缠丝劲是陈式太极拳的主要特色之一,只有陈式太极拳的套路才能表现这个特色”。

看过顾留馨《简化太极拳》一书的学员问他为什么不教缠丝劲,他也“试图把缠丝劲加在简化的太极拳内,经过郑重的试验,结果失败了”。简化太极拳是为了普及和推广太极拳而编写的,“此拳一出,太极拳运动以从来未有的速度和规模,蓬蓬勃勃地开展起来”,“如果把此拳繁化,加上运动量大的缠丝劲,年老体弱的人就不易学习”。这是多么实实在在的亲身体验和坦诚表述呀!而顾留馨竟然说,“李先生(按指李经梧)并进一步说成缠丝劲是难度大,动作繁复的,企图以此吓唬年老体弱者和神经衰弱者。这就不是对陈式拳无理解,就是别有用心了”,“李先生把编写‘简太’说成是‘果然,此拳一出……’渲梁了编写者的个人作用,而把党和政府积极倡导体育运动的作用,忘得一干二净。⒃”这些无端的、可怕的政治帽子,就是当年自称“党员当权派”的“论证”法宝。

如前所述,《陈式太极拳》一书,先有李剑华、李经梧编写的初稿,交沈家桢、顾留馨继续成书。李经梧《自述》称:“1958年,受国家体委委托,由余和李剑华、李天骥、唐豪、顾留馨、陈照奎等同志共同编写《陈式太极拳》一书。其中‘陈式太极拳’传统一路动作说明,由余和李剑华同志执笔,由陈照奎拍插图照。完稿后因某些原因未能及时出版,此稿由顾留馨同志带走,在后来出版的《陈式太极拳》一书中被采用”⒄。据说该书在1963年初版的“编写说明”中,还提到李剑华、李经梧的名字,但在1964年再版的“编写说明”中,却把二李的名字删掉了。顾留馨的心胸和气势,由此可见一斑。

支持徐致一观点的还有一个北京晚报记者赵任情。他于1964年9月23日在体育报发表过一篇《太极拳缠丝劲和抽丝劲的异同》,认为“缠丝劲不应强加在各式太极拳上”。还在北京武协1964年12月的“缠丝劲讨论会”上,说顾留馨写陈王廷是“明文庠生,清武庠生”,他查了怀庆府志和河南通志都没有。“陈仲甡作过乡兵守备,镇压过大头王、捻军,这是反动的”。赵任情可能早年当过律师,顾留馨就在给上海体委的告状信中说:“赵任情是旧律师,所谓‘考据’,实际上是一窍不通,旧律师包揽讼词的一套,只能以罗织、歪曲、诬陷为能事”。

然而,正是这个赵任情,耗费半年时间,搜集地方志,证明顾留馨把《明史》中的辽东巡按御史陈王庭与陈家沟陈王廷混为一谈,写入《陈式太极拳》和《太极拳研究》中。赵文在《新体育》上发表后,顾留馨自知有误,遂在1965年6月寄给人民体育出版社和江青的《太极拳史料处理上的检查和对神秘化观点的看法》中做了检讨。说“赵先生的这个发现很好,帮助我纠正了误引史料部分的错误,有利于将陈沟陈王廷的历史恢复其本来的面貌。⒅”

有趣的是,体育报社当年负责《五式太极拳》出版工作的闫海在1967年4月30日所写的证明材料:《我所了解的关于批顾留馨同志著作的前前后后》一文,其第一段就是:

“关于《体育报》和《新体育》,国家体委黄中、贺龙、李梦华、李凯亭等人,在发起批判顾留馨同志著作一事,同有关方面积极进行了串连,情况如下”⒆。

原来,批判顾留馨就是这些人“发起”的。贺龙的情况已如前述。黄中和李梦华都是国家体委副主任,李凯亭是《体育报》总编兼国家体委宣传司副司长。批顾的内幕,由此真相大白。顾留馨当时恐怕不可能知道这些内幕。

从这些抗争者的身份及其观点,就可以明显看出,三次抗争的实质,就是在极左思潮盛行的时代,武当武术传人对于武当派武术的悠久历史及其技艺的维护。在当时,张三丰创拳说已成禁区。正如顾留馨所说:“尽管宣传过张三丰仙传太极拳者如丧考妣地反对陈王廷造拳之说,但他们不再敢于正面提出张三丰仙传了。⒇”但是在缠丝劲问题上,这些传人决不向顾留馨让步,更不能让顾留馨将其强加于各个流派之中。缠丝劲是学术问题,技术问题,也是陈式太极拳与其他遵从武当的太极拳流派的核心区别,争论的双方对此都心知肚明,归根结底就是承认还是排斥武当武术之争。因为这个问题不涉及张三丰,武当传人在这个特殊时代,就特殊的问题,成功地捍卫了武当武术的尊严。

顾留馨把武当传人对武当武术尊严的捍卫和对他的非议,一律归结为李天骥的挑拨,这才是真正的混淆是非。不仅是无中生有的捏造,也是对其他老武术家的人格侮辱。特别是作为共产党员,他不是团结老武术家,反而无原则地甚至歪曲地揪住一些老武术家的历史问题,企图把他们赶出历史舞台。这显然不符合党的统战政策,当然也不可能满足他的愿望。

最后我想说,顾留馨是极左思潮的推行者,也是受害者。比如他查阅资料,整理陈氏家谱,本来是好事,但因家谱中有人镇压过农民起义,就被说成阶级观点模糊,为反动派树碑立传。顾留馨也为此做过多次检讨,文革初期还被打成“三反分子”。顾留馨在武术中的有关研究和武术书的编写上,也是有功劳,有苦劳的。正如他所说的“三更灯火五更鸡”。如果他认真贯彻双百方针,尊重老武术家,真正地求同存异,而不是强加于人,徐致一等人对他也寄予厚望,《五式太极拳》的编写也不可能有阻力。徐致一在其签署的意见中甚至说:“如果主编人认为陈式的理论和要求最为丰富,主张用陈式的一切做根据,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但在文前至少要说明其它各式的理论和要求与陈式并不完全一致。(21)”这个要求绝不算过分。然而顾留馨一意孤行,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用陈式理论改造其他各式太极拳,“自以为在武术界展开了两条道路的斗争,也有不怕得罪一大批遗老遗少的宗派门户之见的思想准备。(21)”说明在他的血液里,充满了唯我独尊的极左流毒而难以自拔。如果说顾留馨对杨式、吴式、孙式太极拳的技艺和原理,比那些终生研习的各派老武术家都高明,恐怕谁也不会承认的。

三次抗争,武当武术传人取得了部分胜利。但在张三丰创拳问题上,当年只能保持沉默。时至今日,没有人敢说“他们不再敢于正面提出张三丰仙传”了,那些”神仙造拳“的棍棒,连同“党员当权派”的招牌,都已腐朽无用了。然而问题依然在争论着。相信今后的历史必然对过去的历史和历史研究做出公正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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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路迪民,《疑古思潮与唐豪的太极拳考证)),<武当》 2002年第10期。 

⑦路迪民,《极左思潮与顾留馨的太极拳研究)),《武当》 

(9)武当山武当拳法研究会,《贺龙与武当山》。《武当》创刊号。 

(10)顾留馨,《在贺龙元帅家里》,《档案春秋》2005年第3期。《太极拳史解密》之《中南海教拳始末》有载。 

(11)顾留馨的大字报是文革中的档案材料,文革后顾平反,将档案归还,现由其子顾元庄保管。 

(12)闫海,《我所了解的关于批顾留馨同志著作的前前后后》,文革后给顾平反时归还的调查材料,现由其子顾元庄保管。 

(13)李天骥主编的国家套路,与传统杨式套路有所不同,与传统大庆路也不好衔接。在50年代批判“唯技击论”的形势下,连拳击比赛都被取消了。国家套路强调舒展大方,重在健身,是时代的产物,无可厚非。此外,国家套路吸收了一些老武术家提供的资料,由李天骥定稿,但未注明李天骥编写,可以说是集体创作。而顾留馨在告状信中说李天骥要用国家套路推广“李式太极拳”,沽多钓誉,这种说法是不公允的。 

(14)顾留馨的三次告状信,均收录于台湾逸文武术文化有限公司2013年4月出版的《太极拳史解密》中。 

(15)褚民谊(1884~1946),国民党元老,汪伪政权核心人物。早年从吴鉴泉学习太极拳,提倡武术,创编了“太极操”。抗战胜利后被枪决。徐致一、吴图南曾给褚民谊的武术书写过序言,此举与褚民谊当汉奸毫无关系。 

(16)顾留馨,《从缠丝劲问题谈起》。《武魂》,2004年第2、3期,另见《太极拳史解密》。顾留馨原打算以此结束缠丝劲的争论,也就是由他下结论。但编辑部当年没有刊登,也不可能由他下结论。 

(17)李经梧,《自述》。《李经梧传陈吴太极拳集》,河北大学出版社,1993年出版。

(18)顾留馨,《太极拳史料处理上的检查和对神秘化观点的看法》,《太极拳史解密》,台湾逸文武术文化有限公司出版。 

(19)闫海,《我所了解的关于批顾留馨同志著作的前前后后》,文革后给顾平反时归还的调查材料,现由其子顾元庄保管。 

(20)顾留馨1965年2月11日“致上海市体委党委”的告状信,见《太极拳史解密》。 

(21)徐致一,《阅读五式太极拳总论初稿后的几点管见》,1962年5月16日,见《太极拳史解密》。 

(22)顾留馨,《回忆关于太极拳的争论》,《上海武术》2004年第4期。另见《太极拳史解密》。